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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5章 福斯特瑞的乱局(二)

一梦维艰 天朝圥忈 6377 2025-10-29 20:37

  从金雀花宫东侧的石板路往南走半里,便能看见首相府的灰石大门 —— 与王宫的狮鹫纹章不同,门楣上只刻着一道简洁的剑形浮雕,暗合首相爱德华兹的旧职。

   街道两侧没有寻常贵族府邸前的雕花栏杆,取而代之的是两名站姿如松的守卫,深蓝色制服上绣着银线剑徽,腰间佩剑的剑鞘擦得锃亮,目光扫过往来行人时,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。

   这座府邸原是前朝侯爵的产业,爱德华兹去年八月助布克推翻德里克国王后,被任命为内阁首相,入驻此处不过四个月。

   府内未添半分奢华装饰,原有的水晶吊灯换成了铁艺灯架,客厅的织锦壁毯被撤下,挂上了福斯特瑞王国的军事地图;后花园的花坛被平整改为小型操练场,角落里堆着几排木质长枪,显然还保留着他任军务大臣时的习惯。

   负责传讯的少年穿着短款皮甲,递文书时双手呈递、腰杆挺直,动作没有半分拖沓;

   厨房的帮工虽穿着粗布围裙,走路却步幅均匀,据说多是爱德华兹从退伍士兵中挑选的。

   门房老凯尔原是骑兵队的老兵,左手缺了两根手指 —— 是早年战场留下的伤,此刻他正靠着门框,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,那里原该挂着佩剑,时不时抬眼望向街口,耳尖警惕地捕捉着远处的动静。

  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穿墨色常服的文书捧着卷轴快步走过,袖口沾着墨迹却顾不上擦。

   仆从们碰面时只点头示意,没有半句闲谈,连擦拭栏杆的女佣都动作飞快,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—— 毕竟王宫前的镇压刚过,谁都清楚,此刻首相府的每一丝动静,都牵着都城的局势。

   而这位从军营走上相位的爱德华兹,正用他惯有的铁腕,将府内的秩序拧成一根紧绷的弦。

   客厅四壁镶着深胡桃木护墙板,高约丈许的穹顶垂下盏铁艺吊灯,青铜灯架上绕着细铁藤蔓,暖光透过磨砂玻璃洒下,映得厅内光影沉静。

   墙面未挂繁复织锦,只在主位沙发后方,悬挂着幅面丈余的福斯特瑞军事舆图,羊皮纸边缘缀着铜质铆钉,标注城邦与要塞的朱砂痕迹仍泛着新色;墙角立着尊黄铜战马的雕像,上面刻着前朝军功纪年,擦拭得锃亮无纤尘,暗合爱德华兹的军务旧职。

   家具呈围拢格局:主位是张深棕皮革沙发,扶手处嵌着暗铜饰条,椅背上搭着件玄色羊毛披风,边角绣着银线剑徽 —— 正是爱德华兹的标识。

   三张同式沙发呈扇形环伺主位,皆铺着深灰粗绒坐垫,椅腿与中央的墨玉茶几严丝合缝,茶几台面摊着几卷绑红绸的文书,墨水瓶与羽笔按左文右具的次序规整排列。

   福斯特瑞王国现任首相爱德华兹斜倚主位,右手食指轻叩扶手,目光落在文书上,眉峰微蹙间透着威压;身后护卫队长马修斯挺立护持,墨色劲装束得紧实,左手按在剑柄上,站姿如松,眼神扫过厅内时带着鹰隼般的锐利。

   另外三人分坐两侧沙发,坐姿端正如标枪,双手或交叠于膝,或轻按文书边缘,抬眼看向主位时,眼底藏着恭谨与审慎,无人敢率先开口,厅内只余暖灯轻响,衬得议事前的氛围愈发凝重。

   暖灯的光晕在深胡桃木护墙板上晃出细碎的波纹,厅内只余铁艺灯架轻微的 “嗡鸣” 声。

   爱德华兹右手食指叩击皮革扶手的节奏突然变了 —— 先前是缓慢的、带着沉思的轻叩,此刻却骤然加重,指节撞在暗铜饰条上,发出 “笃” 的一声脆响,像一块石子砸进凝滞的空气里。

   “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了。” 他抬眼时,深棕色短发被灯光映出柔和的光泽,发梢梳得丝毫不乱,连鬓角的碎发都贴着耳廓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

   三十九岁的年纪,眼角还没有明显的细纹,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郁与果决,目光扫过环坐的三人时,像鹰隼掠过荒原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你们各自的事情,都安排妥当了?”

   话音未落,右手边的亨利韦德已猛地起身。

   他穿着深灰色防务官制服,腰间束着宽幅牛皮腰带,黄铜搭扣擦得发亮,边缘还留着昨夜擦拭时的细痕;起身时皮靴蹭过羊毛地毯,留下一道浅痕,动作却利落得没有半分滞涩。

   他习惯性地将右手按在腰侧 —— 那里原本挂着佩剑,此刻虽空着,却仍保持着军人的姿态,胸膛挺得笔直:“首相大人,属下这边万无一失!”

   他的声音浑厚,带着常年在军营里喊号子留下的沙哑,“王都的东西南北四门,我已各布了三个百人队,城墙上的弩手昨夜就换了新箭;至于内城的街巷,每个坊市口都安排了巡逻兵,只要我一声令下,半个时辰内就能将全城出入口封死,别说人,连只鸽子都别想飞出城去!”

   爱德华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,眼底掠过一丝赞许。他自然记得,去年八月政变时,正是亨利韦德带着亲兵紧随左右,还冒着被千夫所指的风险去抓捕王太子埃蒙德,虽然最终没能成功,但是这份忠心却是难能可贵。

   这份不计结果、只重执行的忠心,比 “成功” 更让爱德华兹看重 —— 毕竟兵权在手,忠诚远比 “能胜” 更难能可贵,这也是后来将王城守卫军这柄 “利刃” 交给他的根本原因。

   左手边的赫尔德紧随其后起身,动作比亨利更显规整。他的王宫卫队长制服上绣着银线狮鹫纹,肩章处缀着三枚铜星,代表着护卫军的最高阶衔;制服领口扣得严丝合缝,连袖口的纽扣都没松半分。

   他双手贴在裤缝,站姿如标枪般挺拔,连呼吸都比旁人沉缓几分,仿佛每一次吸气、呼气都经过精确计算:“王宫卫队已做好准备。属下将一千五百名护卫分成了五队,三队守宫门、角楼和国王寝宫,另外两队埋伏在御花园和通往密道的回廊 —— 布克陛下常去的书房、议事厅,连窗台下都安排了暗哨。只要大人下令,属下保证,布克国王插翅难飞。”

   爱德华兹微微颔首,指了指两人身前的沙发,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:“坐吧。” 他的目光却没停留,缓缓落在了中间沙发上的巴里斯瑞尔身上,那道视线里,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
   巴里斯瑞尔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。他没穿福斯特瑞的传统官服,反倒着一件天明帝国风格的宽袖墨色丝常服,袖口绣着细金线云纹 —— 那是他在德玛拉分院求学时,特意请当地绣娘仿制的天国服饰;腰间系着条青玉佩,玉佩上刻着 “致知” 二字,是学院毕业时导师所赠,温润的玉色在暖灯下泛着柔光。

   他坐得笔直,却没半分军人的刚硬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几上一卷绑红绸的文书 —— 那文书旁还压着半张泛黄的卷宗,边角印着前任财务官的私章。

   几天前,那位倒霉的财务大臣正因反对布克加征粮食税,在王宫前被斩了首,而他,正是临危接任的新官。

   方才亨利与赫尔德发言时,巴里斯瑞尔一直垂着眼,指腹反复蹭过绸面的绒毛,留下淡淡的痕迹。

   此刻感受到爱德华兹的目光,他才抬起头,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,眼角的细纹在暖灯下愈发清晰 —— 方才议事前,他还在核对国库账目,指节上还沾着未洗尽的墨渍,那是用天国进口的狼毫笔演算时蹭上的。

   三年前,他曾赴天明帝国在德玛拉大陆开设的分院求学,仅用一年便以最优成绩拿下金融系博士学位,归国时带了满箱天国的经济典籍,谈及天国的货币制度、税收体系时,总忍不住面露向往,连办公用的笔墨纸砚,都尽量选用天国样式。

   “巴里斯博士,您的意见呢?” 爱德华兹的声音沉了沉,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。

   厅内的空气再次紧绷起来,亨利悄悄将手指搭在腰带搭扣上,指节微微用力;赫尔德的目光也冷了几分,落在巴里斯瑞尔的青玉佩上,带着军人对 “文官雅致” 的天然疏离。

   谁都清楚,此刻问 “意见”,早已不是征询 —— 进了这客厅,听了防务官与卫队长的部署,若说 “不”,便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,下场恐怕不会比那位前任财务官好多少。

   巴里斯瑞尔长长地叹了口气,气息拂过面前的青瓷茶杯,杯壁绘着浅淡的山水纹,此刻茶水早已凉透,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晃了晃,滴落在地毯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
  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指腹按压着眉心处的穴位,动作里满是纠结:“必须要走这条路了吗?” 声音很轻,像被暖风吹得发飘,却带着清晰的抗拒。

   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账目,上面记录着百姓因加税而逃亡的数字,又落在腰间的青玉佩上,想起导师说过的 “治国在安民,安民在减赋”,喉结动了动,却没再往下说 —— 他知道,在爱德华兹与两位军职官员面前,谈 “天国的温和”,或许只是徒劳。

   “我去联系贵族们吧...”巴里斯终于开了口,他知道他可以劝的动贵族的合作,毕竟军人不懂他手里账册的意义,可是贵族们却是知道那东西的含义。

   爱德华兹三人听闻巴里斯的话,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就在他们要举杯庆祝之时,一个道人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客厅之内,顿时引起几人的警觉。

   亨利的手停在半空,杯里的茶水晃出细碎的涟漪;赫尔德猛地转身,手按向腰侧,那里虽没佩剑,指关节却绷得发白,仍保持着军人的警觉姿态;

   爱德华兹的目光像淬了冰,射向厅门 —— 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明明关得严丝合缝,此刻却立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人,衣摆绣着银线云纹,纹路细得要凑近才能看清,手里捏着柄拂尘,拂尘柄是深青玉石质,顶端的流苏垂到腰间,竟没让人听见半点脚步声。

   “你是谁?” 爱德华兹的声音冷得像冰,身后的护卫队长马修斯不知何时已贴墙站定,手按在剑柄上,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

   那道人却没半分慌乱,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,目光扫过厅内四人时,像掠过一片平静的湖面,没带多少情绪,却透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。

   他抬手拂了拂道袍袖口,动作慢而稳,仿佛在整理一件极其贵重的器物:“天明帝国驻福斯特瑞宣教使,元通道人。”

   “宣教使?” 巴里斯皱起眉,他在德玛拉分院求学时,曾见过天明帝国的宣教使在市集上讲经,多是温和有礼的模样,从没想过有人能这般悄无声息潜入首相府,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我们的话又听了多少?”

   元通道人指尖捏着拂尘流苏,轻轻捻了捻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:“府中护卫布防虽严,但贫道只有潜入之法。”

   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爱德华兹面前的账册上,眼神微微动了动,“你们的谈话我都听了。”

   爱德华兹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,指腹蹭过暗铜饰条的纹路:“既听见了,你想做什么?”

   元通道人这才往前走了两步,走到茶几旁时,脚步轻得没在地毯上留下痕迹。

   他自顾自拿起个空茶杯,提起茶壶倒了半杯凉茶,指尖捏着杯沿转了半圈,茶水在杯底晃出细涡,却没溅出半滴:“我能帮你。”

   “怎么帮?” 赫尔德忍不住开口,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 —— 军人最信刀枪,对这些 “宣教使” 总有些天然的戒备。

   元通道人放下茶杯,拂尘轻轻搭在杯沿上,目光望向窗外,像是能穿透墙壁看到市集的景象:“贫道有几十名信徒,多是市集里的货郎、织工,还有城郊的农夫。

   他们没什么本事,却能在街巷里传消息 ——若有人说你首相大人是玄元道‘创始元灵’选中的人,是来救百姓脱离布克暴政的‘救苦主’,我想国家的民众一定更加支持大人吧。”

   他转回头,看向爱德华兹,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,“教廷国方乱不久,德玛拉的民众信仰产生了动摇,都在盼着‘天’能给条活路。

   你若成了‘天选之人’,他们便会觉得你推翻布克是‘天命’,是‘君权神授’—— 到时候...你懂的!”

   亨利皱眉:“这些虚头巴脑的,能顶用?”

   元通道人没反驳,只是拿起茶杯抿了口凉茶,动作从容:“兵能夺城,却不能守心。去年教廷国的政变,不是靠兵多,是靠信徒举着圣像堵了王宫门,让卫兵觉得自己是在‘违逆神明’,主动放下了剑。”

   他放下茶杯,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,“你靠兵能赢布克,但若想让百姓服你、贵族敬你,就得有‘天命’这块牌子 —— 而教廷的那一套已经让人产生了怀疑,不灵了,贫道倒可以帮你立住这块牌子。”

   爱德华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腰间的青玉佩,忽然开口:“你要什么回报?”

   元通道人听到 “回报” 二字,眼神才亮了些,却没显得急切,只是伸手从袖中掏出块墨色玉牌,放在茶几上。

   玉牌上刻着 “玄元” 二字,纹路深而清晰,泛着温润的光:“我只求你若成功登上王位,能允许玄元道在福斯特瑞王国建观、收徒,让我能把创始元灵的教义传给更多人。”

  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玉牌,语气里多了几分对道宗的执念,“玄元道在德玛拉大陆根基浅,我想让它在这儿扎下根,让更多人能拜入道宗,受创始元灵庇佑。”

   爱德华兹盯着玉牌,沉默了片刻。他抬眼看向元通道人,目光里满是审视:“若我事后不认账呢?”

   元通道人笑了笑,笑意却没到眼底,只是拂尘一甩,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轻浅的弧线:“我能悄无声息进来,自然也能在你需要时,帮你解决看不见的麻烦。”

   他顿了顿,语气转淡,“玄元道讲究‘因果’,你若守诺,咱们便是双赢 —— 你得民心,我传道宗;若不然,或许哪天市集里传的,就不是你‘天选’的名声了。”

   这话没半句威胁,却让厅内的气氛微微一沉 —— 谁都明白,他有能力帮爱德华兹立 “名声”,自然也有能力毁了它。

   爱德华兹沉默了片刻,伸手拿起那块玉牌,玉质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。

   他抬眼看向巴里斯,巴里斯轻轻点了点头 —— 有 “天命” 加持,联系贵族时也更有底气。

   亨利和赫尔德虽仍有疑虑,却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助力,也自然没再反对。

   元通道人见他收下玉牌,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没再多说,只是拿起拂尘转身:“那贫道就等你的好消息了。”

   他走到厅门处,手刚碰到门帘,又回头看了爱德华兹一眼,补充了一句,“记住,莫负‘天命’,也莫负因果。”

   话音落时,门帘只轻轻动了一下,人已消失在门外,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,混着暖灯的光晕,飘在客厅里。

  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,亨利韦德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,咂了咂嘴:“这人值得信任吗?感觉有点神神秘秘的。”

   爱德华兹捏着玉牌,指腹摩挲着上面的 “玄元” 二字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:“他要的是道宗生根,我要的是王位 —— 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,只是这条船,得由自己来掌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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