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玦坡的封印阵眼深处，最后一道裂隙合拢的刹那，贯虹之槊在掌中发出嗡鸣，冰冷的触感骤然灼烫。他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，向来挺拔如最坚硬岩脊的肩背，竟似被无形山岳压得微微佝偻。月光从洞顶罅隙漏下，将他紧锁的眉峰镀上一层寒霜。

　　 林涣走出阵眼时，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背影。

　　 他立在破碎的岩棱间，垂眸凝视着掌心——那里残留着一缕属于她的、被业障污染过的青金色龙息，正丝丝缕缕逸散，如同濒死的萤火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，连袖口繁复的岩纹都凝滞不动。空气沉重得能溺毙夜风。

　　 “先生？”她轻声唤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。

　　 钟离没有回头。

　　 沉默是淬了冰的针，扎进她心口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生——像是璃月港暴雨前低垂的天穹，所有雷霆都闷在云层里翻滚，下一刻就要将山海劈裂。她踉跄着走近，染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住他垂落的袖角。

　　 “…疼么？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哑得碾碎了砂砾。那截袖角下的手臂绷紧如拉满的弓弦。

　　 林涣怔住。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才发觉自己腕骨至小臂爬满蛛网般的裂痕，那是仙体强行剥离污染核心的烙印，青金流光在皮下明灭，每一次闪烁都带来剔骨剜髓的剧痛。方才全神贯注封印，竟未察觉。

　　 “不疼的。”她下意识蜷起手臂，想藏进袖中。

　　 “撒谎。”

　　 二字如坠冰凌。

　　 他猛地转身，鎏金眸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——那不是神明的震怒，而是某种更汹涌、更钝重的东西，像深海下被撕裂的渊口。他抬手，指尖悬停在她狰狞的伤痕上方，颤抖着，竟不敢落下。五千年摩拉克斯执掌生杀予断的手，此刻连触碰一道伤痕都怕碎了她。

　　 “阿涣…”那叹息裹着血锈气，“你可知…你抽离的是什么？”

　　 不是业障。是风龙翱翔九天的骨，是仙麟饮露餐霞的髓，是她作为“青龙”存在的本源烙印！她把自己活生生剐成了两半！

　　 林涣忽然踮起脚。

　　 染血的额头轻轻贴上他紧蹙的眉间。

　　 温热的触感让钟离浑身一僵。

　　 “疼在阿涣身，”她声音像浸了月露的软绸，裹住他几欲崩裂的神魂，“却让先生的心…裂开了，是不是？”

　　 她感觉到他眉心在跳，岩纹滚烫。有湿润的东西坠在她发顶——不是泪，是神力失控逸散的碎金微光，烫得她灵魂发颤。

　　 “笨龙…”他终是阖上眼，前额抵着她，佝偻的脊背弯成守护的弧度。掌心终于落下，虚虚拢住她伤痕累累的小臂。磅礴而温煦的岩元素力如春泉涌流，不是治伤（这伤无药可医），而是笨拙地、一遍遍抚过那些裂痕，仿佛如此便能替她承下万分之一的痛楚。

　　 夜风穿过岩窟，带来她身上浅淡的血气与风信子的味道。

　　 他埋首在她颈窝，发尾金芒紊乱如星爆，声音闷在染血的衣襟里：

　　 “…没有下次。”

　　 ——这是契约之神予她最重的咒。

　　 （月光悄然挪移，将相抵的额与交握的手臂铸成一座小小的碑。碑上无字，只刻着长生者第一次为谁弯折的脊梁，和布偶龙以伤吻平神明裂痕的犄角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