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京的雨,总是带着一种黏腻的阴冷,悄无声息地浸透城市的每个角落。一条狭窄、湿漉漉的后巷,墙壁斑驳,爬满青苔,空气里混杂着垃圾的酸腐和雨水冲刷石板的土腥味。路明非走在这里。
他的脚步很轻,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,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、透明。雨水打湿了他略长的黑发,贴在苍白的额角,水珠顺着毫无表情的脸颊滑落。他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,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。他失去了很多东西,连同那些鲜活的、灼热的感情一起,被某种更深沉、更冰冷的东西取代了。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色彩,只剩下灰蒙蒙的轮廓和无法理解的噪音。
他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没有任何预兆,就像一具设定好的机器,在某个指令下达时精准地静止。他微微抬起右手,掌心向上,摊开在潮湿的空气里。细密的雨丝无声地落下,冰凉地砸在他的掌心,积成一小洼微凉的湿润。
他闭上了眼睛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没有皱眉,没有叹息,没有任何属于“感受”的波动。他只是那样闭着眼,摊着手,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却什么也抓不到的盲人,静静地“感受”着那毫无温度的水滴。
冰冷的雨水,本该带来一丝刺激,一丝凉意。但他掌心传来的,只有物理性的触觉,一种客观存在的“湿”和“冷”,像读取一份数据报告,没有任何情绪反馈。
就在这时,一股暖意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包裹了他。
一双手臂,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却有力的触感,从后面环抱住了他略显僵硬的腰身。紧接着,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靠在了他冰冷的颈窝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。
路明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几秒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无机质的平静。他没有挣扎,没有回头,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。仿佛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,只是这片雨幕中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。
“哥哥……”一个清朗中带着点少年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,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。是路鸣泽。他的样貌比路明非记忆中似乎成熟了一些,褪去了完全的孩童稚气,眉眼间轮廓更加清晰,与路明非有五六分相似,却又带着一种路明非所没有的、近乎妖异的精致和活力。
路明非依旧闭着眼,摊开的掌心感受着雨水的持续滴落。他薄薄的嘴唇微动,声音平静无波,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:
“这座城市里的恶意……越来越浓烈了。” 那不是恐惧的颤抖,也不是愤怒的指控,更像是在陈述“今天下雨了”这样的事实。那份恶意如同实质的淤泥,弥漫在空气里,渗透进砖缝中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,他能清晰地“感知”到它的存在和增长。
路鸣泽靠在他肩上的脑袋蹭了蹭,像一只撒娇的猫。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,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路明非身上的寒意和那份感知到的“恶意”。
“是啊,臭烘烘的,对吧?”路鸣泽的声音依旧带着笑,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,“像腐烂沼泽里冒出来的气泡,又脏又烦人。”
他顿了顿,脸颊贴着路明非冰冷的颈侧皮肤,声音放轻了些,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:
“所以……哥哥,别待在这里了。去海边走走吧。”他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,“看看辽阔的海,听听海浪的声音。这里的破事……” 路鸣泽的语气陡然转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,“还是交给小弟我来处理吧。”
路明非缓缓睁开了眼睛。那双曾经充满吐槽欲和怯懦的眼睛,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映着巷口透进来的、被雨水模糊的惨淡天光。他没有看身后的路鸣泽,目光依旧落在前方湿漉漉的墙壁上,仿佛穿透了砖石,看到了更远处那片翻涌着未知风暴的海域。
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。他没有回答去或不去,只是任由路鸣泽抱着,像一个没有灵魂的、安静的人偶。巷子里只剩下雨声淅沥,和身后少年温热的呼吸。
路鸣泽也没有催促,只是安静地抱着他,下巴搁在他肩上,目光投向巷子更深的阴影处。
“海边不需要我。”路明非终于开口,声音平直得像一条被拉紧的线,没有任何起伏。这不是拒绝,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被他逻辑推演出的“事实”——那片海,那个任务,没有他存在的必要。
靠在他肩上的路鸣泽,轻轻地、却清晰地笑了一声。那笑声里没有嘲讽,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、近乎怜悯的温柔。
“这可不对哦,哥哥。”路鸣泽的声音像羽毛拂过耳畔,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,“海边……可是有很重要的人在等你呢。”
路鸣泽微微侧过脸,温热的气息更近地拂过路明非冰冷的耳廓,他精准地投下了那颗深水炸弹:
“那个女孩子……绘梨衣,她还在等你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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