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牢关下,硝烟未散,血腥犹在。秦王李世民身披玄甲,傲立于残阳染血的关墙之上,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与黑压压一片垂头丧气的夏军俘虏,也是感慨万千。这五万之众,曾是窦建德席卷河北的精锐兵力,此刻却如待宰羔羊,显得惶惶不安,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。
放还是杀?直接关乎河北民心,牵动天下格局。想到此,李世民嘴角微扬,胸中已有定策。他大手一挥,果断下令道:“尽释之!各归乡里,勿复为乱!”
军令如山,放归故地的消息很快在五万俘虏中传开,夏军俘虏们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、劫后余生的巨大喧哗,他们眼中熄灭的光重新燃起,纷纷叩首,感泣涕零。如同决堤的洪流,五万归心似箭的身影,带着对秦王的敬畏和对故土的渴望,滚滚涌向通往河北的归乡道路,卷起漫天黄尘。
前往洺州方向的道路上,一支仓皇的马队正疾驰奔逃。窦建德的妻子曹氏,凤钗斜坠,面无人色,在仅存的数百心腹骑兵簇拥下,拼命抽打着坐骑前行。左仆射齐善行紧随其后,这位夏政权最后的柱石,此刻亦是甲胄染尘,神情凝重。他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虎牢关的残阳,更无暇顾及那五万被释放的同袍,马蹄踏碎烟尘,只求一线生机,向着洺州疾驰。虎牢关的尘埃尚未落定,河北大地的棋局,已因李世民这惊天一手,悄然翻转。
战后事宜安排停当,秦王李世民便回到作为临时元帅府的关城都尉府衙。此时已近亥时(夜晚九时),府堂内烛火通明,映照着悬挂的巨幅舆图,李世民的目光紧锁在洛阳城上,指尖划过图上蜿蜒的攻城路线,心中正盘算着如何一鼓作气,彻底解决王世充这个心腹大患。
恰在此时,时任行军参谋的封德彝掀帘而入。他面带笑容,拱手深揖,朗声道:“殿下神威,一战擒夏王,臣特来恭贺大捷!”
李世民闻声抬首,见是封德彝,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。他清楚记得,战前正是这位老成持重的谋臣,极力主张稳妥为上,不宜冒险与窦建德主力决战。此刻,李世民胸中激荡着胜利的豪情与运筹帷幄的自得,他放下手中用于指点舆图的短鞭,身体微微后仰,带着几分胜利者的从容与戏谑,目光炯炯地看着封德彝,朗声笑道:
“封公啊,今日之功,说来还得‘谢’你当初之谏!若非孤‘未纳公之高见’,焉能有此虎牢酣畅淋漓之大胜?”言罢,秦王稍作停顿,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调侃的光芒,引经据典道:“看来,纵是智者千虑,亦不免一失乎?李左车之言,诚不欺我也!”
此言一出,帐中虽无他人,封德彝却瞬间感到脸上火辣。李世民这看似轻松的笑语,字字句句都像小锤敲在他的心头,点明了他战前判断的失误。想起自己当初力主的“稳妥”之策与眼前这奠定乾坤的辉煌胜利形成的鲜明对比,巨大的惭愧与些许的尴尬涌上心头。他老脸微红,连忙再次深深一揖,几乎将头埋到胸前,声音带着明显的窘迫和由衷的叹服,拱手说道:
“殿下神武天纵,洞烛万里,非臣浅见所能及!此役运筹之妙,决断之果,实乃千古奇功。臣…臣见识短浅,坐井观天,几误殿下大业!今观殿下神机,方知何为庙算无遗!德彝…惭愧无地,唯有五体投地,日后定当竭尽驽钝,以报殿下不罪之恩!”
虎牢关的夜色如墨汁般浸透了城堞,最后一拨道贺的将佐退出军府后,烛火摇曳的府堂陡然安静下来,只余下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之音。李世民揉了揉因一日鏖战而酸胀的眉心,眼中却毫无倦意,反而跳跃着更炽热的火焰,只因洛阳城巨大的阴影依旧压在他的心头。
李世民目光扫过帐中肃立的几位心腹,沉声道:“玄龄、如晦、辅机(长孙无忌字)、德彝、叔宝(秦琼字),留下。胜局虽定,事未毕功。”
侍从无声地掩上厚重的帘帐,隔绝了外界。房玄龄立刻铺开一卷素帛,杜如晦已研好浓墨。李世民负手立于巨大的洛阳舆图前,指尖重重敲在代表洛阳城的标记上,声音斩钉截铁:“捷报,即刻发往长安!玄龄执笔,务求精要,字字千钧!”
房玄龄应声落座,笔走龙蛇。李世民字句铿锵,口授道,:“臣世民谨奏:武德四年五月己未(五月初二),臣于虎牢关,大破窦建德十万逆贼!阵斩无算,生擒建德!夏军瓦解,河北震怖!此皆赖陛下洪福,将士用命。窦逆凶顽,今已槛送长安途中。其部众五万,感念天恩,尽释归农,以彰圣德。虎牢已固,王世充外援断绝,洛阳孤城,指日可下!臣当乘此破竹之势,迅扫余孽,献俘阙下,以慰圣心!”
这份捷报每一句战果都掷地有声,尤其“生擒建德”、“五万尽释”更是刻意强调,既是报捷,更是向父亲李渊宣告自己无可置疑的功勋与掌控全局的能力。杜如晦迅速核对地名、日期、斩获数字,确保无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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