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城郊外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,风卷着杂草碎屑打在裤腿上,像身后隐约的追兵声。埃德蒙的丝质睡袍被荆棘勾出破洞,脚踝磨得通红,每走一步都攥紧休德鲁哈德的衣角,眼里满是对王宫的担忧 —— 他只记得被两人拽着从后门逃出,宫里的乱局全是模糊的传言。
“殿下,垫点麦饼。” 休德鲁哈德喘着气,掏出块皱巴巴的麦饼,是从王宫揣出来的,“他们…… 看着不像坏人,应该会带我们去安全地方的。” 埃德蒙接过麦饼,手指发抖,咬了一口却难以下咽,只能小口抿着水囊。
米兰斯走在最外侧,弯刀斜挎,右手始终按在箭囊上。她突然抬手让众人停步,箭头对准矮树,树后窜出只野兔,她才松劲:“布克的人在搜城郊,得快,天亮前要到预定地方。”
罗伯特蹲下身摸了摸泥土,又望了望星空:“走干涸河床,避开官道巡逻。” 起身时见埃德蒙发愣,他伸手紧了紧少年肩上的披风:“别怕,到了地方就安全。”
埃德蒙点点头,忍不住回头望王宫方向,尖顶早已模糊,心里只剩对宫里的牵挂。休德鲁哈德拍着他的背,语无伦次:“会没事的…… 咱们跟着他们,总能找到落脚处。”
突然,远处传来马蹄声与士兵呼喊。罗伯特立刻将埃德蒙拽进河床凹陷处:“别出声!” 马蹄声近了又远,直到消失,众人才松气。
米兰斯率先起身:“走!不能等了。” 她弯刀泛着冷光在前,罗伯特护着埃德蒙跟上,休德鲁哈德攥着麦饼小跑,时不时回头张望,四人在暗夜郊野里,朝着未知却唯一的生路奔去。
月光穿过橡树叶的缝隙,在林间投下斑驳的碎银。罗伯特攥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,米兰斯的弯刀已滑出鞘半寸 —— 前方两棵粗壮的橡树间,两道身影正挡在去路中央,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与金属上防锈油混合的冷硬气息。
“停下吧,带着两个累赘,你们走不远的。” 左侧的男人向前踏出一步,腰间两柄短刀的刀柄在月光下泛着哑光。
他约莫四十岁,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旧疤,从肘部延伸到肩胛 —— “双尾蝎” 格雷,前边境佣兵队的刽子手,因虐杀俘虏被帝国佣兵公会除名,之后便杳无音信。
他的双刀从不用传统的直握姿势,而是以反手握柄,刀身贴紧小臂,出刀时如毒蝎摆尾,角度刁钻到令人防不胜防,去年在卡贡公国边境,曾有三名风际会的斥候死于他这种诡异的刀术下,每人身上的伤口都不超过两寸,却精准切断了动脉。
右侧的女人则靠在树干上,长弓斜挎在肩,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箭囊里的铁头箭。她是 “穿心” 莉娜,曾是神圣雄狮帝国皇家卫队的首席射手,因收受领主贿赂,在护卫任务中故意放走刺客,事发后叛逃。
她的箭从不用羽毛配重,而是在箭杆尾部刻有细微的螺旋纹,能在飞行中抵消风阻,百米内可精准射中银币大小的目标,更擅长预判移动轨迹 —— 去年希尔兹公国的财政官,就是在马车上被她一箭穿透车厢木板,正中后心。
如今这两人都已经加入了名为“猎屠会”的组织,不知道为了什么,专门和风际会作对,组织成员以“狩猎者”自居,只要遇上风际会的成员,他们会不毫不犹豫的处之而后快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米兰斯声音冰冷的询问着,眼神却是死死锁定对方的身体,但凡对方有丝毫异动,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。
她本能上感到了对方的危险,这两人绝不简单,如果她知道对方是猎屠会的成员,恐怕不会问,而是第一时间拔刀相向。
“嘿嘿,风际会的人居然还会帮助落寞的王室成员,真是出人意料啊,难不成是想利用这个小鬼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?”“穿心”娇笑着说道,一副嘲讽的表情。
“双尾蝎”却没有这个闲聊的心思,他厉声打断了“穿心”的话,大声说道:“管他呢,全都杀了不就完了!反正风际会的人一定要杀,至于这个小鬼和那个废物也一并解决了就可以了!”
他们的话语成功引起了米兰斯和罗伯特的注意,不问一切只顾追杀风际会成员的疯子,恐怕只有猎屠会的人了。
“你们是猎屠会的人?”罗伯特眼神犀利的厉声问道。
“别和他们废话!”米兰斯率先冲上前,弯刀划出一道冷光,直逼“双尾蝎”的咽喉。
对方却不闪不避,左臂格挡的同时,右手短刀反撩,刀身擦着米兰斯的弯刀内侧掠过,险些划中她的手腕。
“好身手。” 双尾蝎咧嘴笑,露出泛黄的牙齿,左臂的旧疤在动作中绷得发亮,“不过护着个拖油瓶,你发挥不了几成实力,真是可惜了!”
与此同时,“穿心”已搭箭上弦,箭头直指躲在罗伯特身后的埃德蒙。
罗伯特反应极快,长剑横挥,“叮” 的一声将箭击飞,箭杆擦着埃德蒙的睡袍飞过,钉在身后的橡树上,箭尾还在微微震颤。
“专注点,罗伯特!” 米兰斯的声音带着喘息,她刚避开双尾蝎的双刀交叉劈砍,后背已被划开一道口子。
罗伯特点点头,长剑舞出一道剑花,将莉娜的第二支箭挡开,同时推着埃德蒙和休德鲁哈德往后退:“你们往树林深处跑,我来掩护。”
可穿心的箭却如影随形,第三支箭竟瞄准了休德鲁哈德 —— 她知道,老仆的反应最慢,最容易成为突破口。
罗伯特只能侧身挡在休德鲁哈德身前,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,带起一片血花。
双尾蝎趁机逼近米兰斯,双刀如狂风般落下。米兰斯的弯刀在身前织成防御网,可对手的反手握刀术太过诡异,短刀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,她的手臂很快添了两道伤口。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!” 米兰斯喊道,弯刀突然变守为攻,直刺双尾蝎的胸口,逼得他后退两步,“我来拖住他们,你带王子走!”
“不行!” 罗伯特刚说完,莉娜的第四支箭已射来,这次瞄准的是埃德蒙的小腿。罗伯特只能再次挥剑格挡,剑身上已布满细小的凹痕,“你一个人……”
“别废话!” 米兰斯打断他,弯刀猛地劈向双尾蝎的左肩,“我比你灵活,能撑更久!” 她的话没说完,对方的短刀已划向她的腰侧,她只能侧身闪避,话语被喘息打断。
罗伯特看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埃德蒙,又看了眼被双尾蝎缠住的米兰斯,知道再犹豫所有人都会死。
他一把抓住埃德蒙的手腕,对休德鲁哈德喊道:“跟上!” 三人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,埃德蒙回头时,只看到米兰斯的弯刀与双尾蝎的短刀在月光下碰撞出刺眼的火花,穿心的箭则如流星般追着他们的方向,却被米兰斯的弯刀一次次击飞。
一刻钟后,罗伯特带着两人跑出树林,远处已能看到隐约的火光。他停下脚步,回头望向树林的方向,那里已没了兵器碰撞的声响,只有风穿过树叶的 “沙沙” 声,像极了米兰斯第一次教他用弯刀时,斗篷摩擦树枝的声音。
“可恶!”他攥紧长剑,指节泛白 —— 他知道,米兰斯再也不会追上来了。
经过了一场联合围剿,福斯特瑞王国被天明帝国组织的联军击败,国王德里克在破城之际“饮鸩自杀”,王太子失踪,王室成员全体死于乱军之中。
首相布克在群僚“拥戴”之下,登上了国王的宝座,册封爱德华兹为内阁首相,亨利韦德为防务大臣,其余众官员皆有封赏,可谓是皆大欢喜。
新王布克颁布了一系列的“措施”:
费尔德联合王国拥有福斯特瑞王国西部两处矿产的采集权,所产矿物的利润两国各占五成;
未来十年内,福斯特瑞王国铁矿对神圣雄狮帝国出口价格降低一半,并免除铁矿的贸易税;
未来十年内,福斯特瑞王国只向西玛共和国进口粮食;
福斯特瑞王国将东部两个城割让给基尔夫帝国;
福斯特瑞王国将王国南部运河三个港口租借给天明帝国,租金每年十万金币,租期九十九年。
除以上条款外,福斯特瑞王国向联军各国赔偿五千万金币,分十年分期支付,并因错误的行径导致各国的损失公开道歉。
布克用以上这些“措施”条款,成功使得联军撤兵,但也因为这些丧权辱国的条款,导致福斯特瑞王国民众对新王布克的态度十分的厌恶。
“没想到救走埃蒙德的计划差点被猎屠会的人搅了,这些该死的混蛋为什么总是和风际会作对?”高玉昕拿着整件事的最终报告有些头疼的对副官言道。
福斯特瑞王国的战事结束,他作为李患之任命的大使,自然也返回了这个王国,不过他今后打交道的人变成了布克。
副官听闻高玉昕的话,也只能摇了摇头说道:“这个确实让人不解,这个组织也是突然出现的,我们尚且不了解他们的底细,看来应该彻底的彻查清楚,不然今后恐怕会坏了大事!”
“大人,帝国的宣教使来了!现在大厅等候,您是否是现在相见?”一名管事进了房间,躬身施礼后向高玉昕禀报道。
“哦?宣教使?”高玉昕听闻禀报才想起来,前两天令其返回福斯特瑞王国的谕旨中,提到帝国近期要向德玛拉大陆诸国派遣宣教使,用以宣传天明帝国的国家宗教,从信仰上逐渐融合德玛拉大陆的居民,使其更容易接受天国文化。
返回驻地的这几天高玉昕忙于各种事务,一时经忘却了这件事,如今听闻禀报,想来是那宣教使已经到了,他岂能无动于衷,于是急忙起身,率领副官来到大厅相见。
大厅之内,鎏金铜灯悬在梁上,暖光映着屏风上的墨龙纹 —— 这是上月联军破城后,高玉昕特意命能工巧匠打造的物件,既是彰显帝国威仪,也暗合战后 “镇抚民心” 的意涵。
他身着绯色锦缎官服,玉带束腰,来到厅内,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走来。
此人正是天明帝国派来的宣教使元通道人。他身着石青色云纹道袍,领口与袖缘绣着暗金八卦纹,针脚细密,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;
腰间系着杏色丝绦,悬着枚墨玉八卦佩,走路时玉佩轻撞,发出细碎的 “叮” 声;
一头乌发挽成混元髻,插着根犀角簪,手中握着柄羊脂玉柄浮尘,马尾洁白蓬松,每走一步,浮尘便轻轻扫过袍角,透着股出尘的气度,却又在眉眼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。
“高大人,贫道有礼了。” 元通道人走到近前,微微躬身,语气恭敬,目光却快速扫过高玉昕的官服,似在衡量这 “外交之功” 与自己 “宣教之责” 的分量,随即抬手,浮尘轻挥,“此番劳大人亲迎,实在折煞贫道。”
高玉昕连忙上前扶他,脸上堆着笑意:“道长远道而来,为帝国安定异族民心,乃大功一件,本使本应出迎,奈何琐事繁多,一时失察,罪过罪过。
上月联军破城,敌酋授首,布克已掌国政,只是百姓多有疑虑,正需道长以玄元之道开导。”
元通道人随他入座,落座时浮尘搭在椅扶上,手指轻轻捻着浮尘柄,缓缓开口:“高大人不必客气,我帝国一月之内便定此番邦,此乃‘以武止乱’;
然贫道以为,‘武’可破城,却难安魂 —— 百姓若不明白‘天命归明’的道理,纵是一时臣服,日后仍会生乱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看向窗外庭院里的梧桐,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,“贫道此来,便是要在此地广建观宇,每日讲经说法,让他们知‘玄元’、明‘正统’:天明帝国承天运而生,归附者方能得安宁,逆者终食恶果,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。”
高玉昕闻言,连忙附和:“道长所言极是!只是福斯特瑞百姓素来信奉本土神只,道友宣教时,是否需稍作变通?”
元通道人闻言,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,似对这 “变通” 之说有些不屑,却仍温和回应:“高大人多虑了。玄元之道包罗万象,只需将‘本土神只’归为‘玄元分支’,再点明‘天明帝国乃玄元正统所系’,百姓自会明白。
再者,贫道会遣弟子深入街巷,分发印有‘八卦护佑’的符纸,再设坛做法祈福,让他们亲眼见‘玄元之效’—— 比起刀剑,这‘心安’才是最牢的枷锁。”
他说这话时,语气平淡,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,仿佛早已将福斯特瑞百姓的 “心性” 握在手中。
高玉昕听出他话里的傲气,却也不便点破,只笑着点头:“道长谋划周全,本使定全力配合,所需观宇、供奉、物资等一概优先供给。”
元通道人微微颔首,端起茶盏,指尖触到盏沿时,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高玉昕腰间的玉带 —— 那是帝国朝廷的赏赐,而他坚信,自己将要在福斯特瑞种下的 “思想之种”,比任何军功都更能让帝国的统治扎根。
两人又谈了半刻,多是高玉昕说战后政务,元通道人讲宣教计划,言语间始终维持着表面的融洽。
只是元通道人偶尔停顿的语气、轻捻浮尘的动作,都在悄悄泄露着内心的想法:在他看来,高玉昕的 “外交” 不过是一时之功,而自己的 “宣教”,才是让福斯特瑞真正融入天明帝国的根本。
待元通道人起身告辞,高玉昕送他至厅门,命人好生安排住宿,看着那道玄色道袍的身影消失在院角,才轻轻叹了口气 —— 这位道使虽有真才,却太过傲岸,往后共事,怕是还要多费些心思。
而此时的元通道人,正走在前往临时住所的路上,浮尘轻扫,心中已在盘算着他要让福斯特瑞的百姓知道,从今往后,他们的信仰,也将归属于天明帝国的 “玄元之道”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