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德三年(620年)初春,河东战场的硝烟已持续八个月之久。工部尚书独孤怀恩统领三万唐军围攻蒲坂城(今山西永济),这座由隋将尧君素苦心经营的要塞,正扼守着黄河东岸的咽喉要道。
隋将尧君素自大业十三年(617年)起死守蒲坂城,唐军屡攻不克。武德元年(618年)十二月,城中粮尽,尧君素被部将薛宗、李楚客刺杀,首级被送至唐营。其临终遗言:"吾为隋臣,当与城俱碎",其悲壮气节令李世民感叹:"使隋室皆如此人,安有今日之乱!"
尧君素死后,其部将王行本收集残兵继续抵抗。此人原为河东鹰扬郎将,曾参与修建蒲津浮桥,深谙城防构造。他采取三项措施,加固城防,在尧君素所筑"三重复壁"基础上,增修十二座敌楼,城墙外敷"铁藜膏"(混合铁屑的黏土)。将尧君素尸身浇铸铜像立于城头,宣称"大将军英灵护城"。同时又外联反王,通过黄河密道与刘武周部将宋金刚联络,获太原兵工厂支援的床弩三十具。
据《资治通鉴》载:"自武德二年十月围城,至是凡五阅月,士卒多死伤",唐军伤亡率逾三成,却始终无法突破城防。
武德二年(619年)十一月,唐朝朝廷命令独孤怀恩率五万唐军围城,遭王行本夜袭火烧云梯,唐军伤亡三千。武德三年(620年)正月,李世民平定柏壁后,遣秦琼率"玄甲军"驰援。王行本以"链枷兵"对抗骑兵,用铁索横截街道,令玄甲军首尝败绩。唐军截获王行本求援信使,得知其存粮仅支十日。李世民采取"锁城法",沿黄河筑墙二十里,彻底断绝外援。
武德三年二月辛酉(初九日),王行本粮尽,亲自杀掉坐骑分食给将士们。在武器装备严重缺失的情况下,城中守军竟拆解尧君素铜像熔铸成箭镞御敌。二月甲子(十二日),王行本开城诈降,暗伏火油罐于瓮城。幸得唐将段志玄识破,唐军改从水门突入,巷战三日方克。
战后,王行本被押送长安斩于朱雀街,其首级传示河东诸郡。李世民命阎立德测绘蒲反城防,当时所创"复壁悬门"之法成为唐代边城标配。而尧君素因其忠勇,后被列入《隋书·诚节传》,其坚守的262天成为冷兵器时代守城战的经典案例。
这座浴血孤城(蒲坂城)的最终陷落,标志着隋朝在河东最后抵抗力量的消亡,为唐军全力对付刘武周、宋金刚扫清了障碍。而王行本接过尧君素遗志的九个月守城,恰与独孤怀恩谋反事件交织,构成武德三年河东战局诡谲的历史图景。
蒲坂城城破之前,李渊对河东战局的焦虑在当年敕书中显露无遗。武德三年正月甲辰(初八日),尚书省接到皇帝亲笔诏令:"卿总六官之职,掌百工之务,当思忠勤,何乃逗留?"
这句加上标点符号尚未超过三十字的批评,是对独孤怀恩极具政治深意的斥责。
皇帝李渊诏令所提“卿总六官之职”的“六官”源自《周礼》六卿制度,此处特指工部尚书职能。唐代工部掌山泽、屯田、工匠、城池营造等,独孤怀恩以尚书身份“总六官”,暗含“代天子统御百官”之意,给予其权利非常大。
“掌百工之务”中的“百工”不仅指工匠,更涵盖军械制造、城防修筑等战略事务。武德年间,河东战事所需云梯、弩机、浮桥均属工部管辖,关系战争成败,暗指独孤怀恩未能尽心尽职。
最后以“何乃逗留”的反问句结尾,实为问罪独孤怀恩,质问其为何拖延、滞留,没有及时完成任务,这里指的是攻打蒲反城进展缓慢,伤亡惨重的情况。当时,《唐律疏议·擅兴律》载:“诸主将守城,为贼所攻,不固守而弃去者,斩。”李渊用“逗留”而非“败军”,实为保留余地,但已隐含“贻误军机”的潜在罪名。
武德三年(620年)初,独孤怀恩围攻蒲反城逾百日未克,唐军折损万余。时值李世民与宋金刚主力对峙柏壁,河东粮道命悬一线。
唐高祖李渊刻意强调“六官”“百工”,既点明独孤氏显赫职权(其叔独孤整曾任隋工部尚书),又暗讽他“承荫祖职而无实绩”。
独孤家族作为关陇集团核心,本应成为政权支柱。诏书中“当思忠勤”四字,实为对关陇旧族的集体敲打。
不过,若结合当时唐军“四面楚歌”的军事困境,究其政治深意,也不难看出这也是唐朝朝廷的一种责任转嫁。便是将河东战局胶着归咎于独孤怀恩个人,从而掩盖唐廷双线作战(同时对王世充、刘武周用兵)的决策失误。另外体现出的是权力制衡。借斥责工部尚书,震慑关陇集团中持观望态度的窦氏、宇文氏等家族。《旧唐书》载此诏颁布后,“山东士族奏疏日增”,可见政治效果突显。现在看来,更像是道德绑架,诏令中“忠勤”二字暗扣独孤家族与李唐的姻亲关系(李渊生母为独孤氏),从伦理层面施压,为后续处置谋反预留了道德制高点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