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的原名,是青枚吗?是这个人。”
白冷的指尖落在这两个字上。
“其实,也是一种假名吧?和其他人依然是一个风格,肯定是一并起的。他们的真名,或许永远也没有得知的机会了。”
“硬要查一定能查出来,只是没这个必要。但这里描述和他相关的案子……我还真的听过。”白冷将纸攥得更紧,“和我家乡比较近,我留意过这桩悬案。”
凶手至今未能落入法网。
这个叫作青枚的男人,往上追溯,是叛军的后代。说是叛军,不过是前朝忠臣,并没有什么过错。只是到了他的父母那一辈,已沦落到家奴的地步。家奴比牲畜还贱,一条人命抵不过三斗陈年霉米。连能证明曾是人类身份的卖身契也不存在,只是家主财产上的数字。
他们的残羹冷炙混着痰盂里的血丝,胃袋早被苦水蚀穿,黥刑烙印随呼吸翕张。檐下悬着的铁蒺藜,专防投井未遂的傻子。这类家务事,连民事纠纷的附录也写不进去。充其量是账本上划去的一道杠,墨迹淡得如同烟囱里飘散的骨灰。
唯有清明时节的乱葬岗晓得,那些无碑坟茔下埋着多少具被剥光姓氏的骸骨,肋骨缝隙里卡着主家少爷练枪法的弹壳。
某一个雨夜,不堪其辱的男人奋起反抗,杀死了主家的少爷。他临死的时候,怒目圆睁,仿佛不相信自己竟被牲畜顶撞而死,手中还紧紧攥着抽打一位女性家奴的鞭子。
愤怒层层堆叠,堆成了牢不可破的山体;一声声鞭响,不过是堵塞在山口的尘埃。当压力积攒到忍无可忍的境地,血一样炽热的岩浆便喷薄而出。火山的灰烬掩埋了死者的尸体,大雨又熄灭了岩浆,将它固化成岩。
雨夜的泥浆裹上了少爷的面孔,谁也认不出来。男人不断安抚着恸哭的女人,他们的声音一并淹没在滂沱的雨声。剩下的人只有沉默。早已麻木的神经丛里,那些曾被剥落的属于人类的本性,似乎那时柴刀砸断骨头的声音唤醒。于是星星之火在雨中复燃。
“快逃吧。”工友们说,“主家很快会发现的……”
远处的房门打开了,有人撑着伞走出来,那是少爷的姐姐。该到了该睡觉的时候,她定是要唤他回去的。一不做二不休,趁着天黑,在工友的帮助下,男人用破烂的衣衫蒙住了小姐的脸。雨水让原本松散的纤维变得致密,她很快不再动弹。
逃吧。快逃吧。
在工友们**协力的掩护下,这对男女逃离了这地狱般的地方。可想而知,那些作为包庇者的家奴们下场究竟如何。只是这对出逃的苦命鸳鸯,没过几年提心吊胆的苦命日子,便随着包庇他们的十几个工友去了。
“他爹娘死的时候……他的年龄和我一样。”
白冷这么说着。两人听出他语气里如雨般的潮湿,如泥一样的沉重。
“不仅是地主,还是军阀家的儿女——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必然。被家奴杀了子嗣,主家有多愤怒可想而知。”莫惟明如此点评。
“他爹娘暴尸街头,他甚至没胆量过去……”梧惠叹息。
“这是很聪明的行为。擅自抱着尸体嚎啕大哭,反而会惹祸上身。他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,能控制自己,真的很不容易。就这样忍气吞声,苟且度日,也是一种选择。”
“但他始终记得这份仇恨。”不知何时也坐在茶几边上,拿着资料的莫惟明说,“他的父母肯定在小时候就告诉过他,他们过去都发生了什么。所以,他才有怀疑的对象,也才能在那时克制住不暴露自己。唉……话说回来,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,也真是残忍。”
“可能他的父母也想过,这一天是会到来的。他们不想儿子无缘无故地死。”
“宁可他走上复仇的路吗……”莫惟明微微摇头,“真不知怎样才是对的。但很显然,长大的他还没能成功,就被发现了。那时候,这家人已经有了新的儿女。青枚的目标倒也明确——与他们的子女无关,他只想杀死那对老人。”
“真是冤冤相报啊。”梧惠也跟着摇起头,“如果他成了,他们的儿女也不会放过他。不过他自己没有子嗣,想来,也是不希望让妻子和后人同他共担风险。”
白冷指着资料的一句话,说道:“但……你们不觉得这点颇让人在意吗?虽然他被主家发现,不仅没能亲手了结仇人,反被放狗追杀,下落不明——可是仇人的儿女却还是死了。”
“原则上,他既然已经逃走了,他们的死应该和青枚无关吧?”梧惠的眉毛拧在一起,“可是他们还是将罪责推到了他的头上。现场证据不足,他们只是通过自己的权力,让当地的警察强行定罪的吧?”
对此,莫惟明则有不同的态度。
“这不好说。也许他真有什么方法,回头设计害死了他们。当然,他也有可能的确是无辜的,只是背负了这样的罪名,才逃到曜州,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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