漠北色楞格河蜿蜒如带,碧水潺湲,映着初夏晴空,直如碎玉铺就。两岸新草茸茸,嫩翠逼人,远接天际浮云,风吹草低,露出的牛羊脊背连绵起伏,恍如云影投落大地。
河畔新设的织坊次第排开,机杼之声轧轧,与牧人悠长的呼哨、羔羊咩咩的稚嫩清音,交织缠绕,竟在这漠北苦寒之地,织出一片喧嚣的生机。
萧崇女勒马坡上,一身绯红骑装衬得她肤光胜雪,眉宇间自有一段逼人的明艳。她捧着一只硕大的皮囊,就着囊口,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新挤的羊奶,乳白的浆汁沾湿了唇瓣,愈显丰润。
目光悠然地掠过河谷,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审视,仿佛眼前这辛苦经营的繁盛,不过是信手拈来。
“真是好地方啊,”身侧的呼兰幽幽开口。
呼兰一身湖蓝锦袍,腰束金带,风姿绰约,只是眼底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翳,如美玉微瑕。
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,语气似有无尽感慨,“这般水草,这般牧野,漠北找不出第二处了。可惜,终究是替他人作嫁衣裳。”
呼兰眼波流转,言语中满是试探。
萧崇女喉间轻咽,羊奶的温热滑入腹中。
她放下皮囊,唇边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,目光却如冷电,倏地刺向呼兰:“你要找死,自己去便是,何必费心拉我垫背?”
呼兰脸色一白,强笑道:“萧姑娘这话,忒也难听了些。”
“难听?”萧崇女嗤笑一声,眉梢微挑,那明艳里陡生一股凌厉,“是真糊涂还是装聋做哑?论姿色,天下谁能压得过耶律拔芹?论心计,你比得过耶律南仙?论背景,你比得过我萧家?”
萧崇女顿了顿,眼中讥诮更浓,“你眼下这三族共主的位子,是杨炯给的!耶律南仙留你性命,是懒得分神,更是给杨炯脸面!你的用处,便是与我一同拴住南仙的手脚,把这河谷经营好,将来互为犄角,方有一线生机。背盟弃约,那是自掘坟墓!”
这话字字句句,如冰锥刺骨。
呼兰脸上血色褪尽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那点幽怨终化作眼底一点怨毒的寒星。
萧崇女却不再看她,只觉这羊奶也失了滋味,随手将皮囊挂回鞍侧,纤足一磕马腹,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长嘶一声,泼剌剌冲下草坡,红影如一道流火,瞬间远去。
她心中冷笑:为个旧日羞辱便昏了头,这般心性,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。她萧崇女所求,岂是这区区河谷?她要的是萧家世代安泰!
杨炯特殊就特殊在他跟耶律南仙的纠缠,以及那源源不断的火器,这才是能掣肘耶律南仙的真正原因。
并且,最近李潆自西夏来信,那字字句句,更是让萧崇女坚定了自己的想法,只要她能不断展现自己的价值,最后的局面就是这漠北四处牧场同西夏互为里外,耶律南仙休想拿她萧家开刀。
马蹄踏碎碧草,不过奔出三五里,前方烟尘陡起,一骑如飞而至,正是曳剌军主将萧伯远。
这老将须发皆张,脸上旧疤狰狞,未及勒马便急吼:“小姐!北面!八百骑!甲胄鲜亮,一人三马,漠北的脚力!直冲河谷而来!未打旗号!”
萧崇女勒住缰绳,白马人立而起,长鬃飞扬。
她秀眉一拧,沉声道:“管他是谁!敢来老娘碗里夺食,真是活腻了!”
萧崇女猛地抽出腰间弯刀,寒光映亮明眸,厉声叱道,“曳剌军!随我迎敌!!”
蹄声如闷雷滚动,千余曳剌军闻令而动,如一股黑色的铁流,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,卷向河谷入口。
这些百战悍卒,装束古拙凶蛮,不少人赤裸着筋肉虬结的上身,披着硝制过的整张狼皮,狼吻龇牙覆于头顶,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门。
有带着倒刺的钩镰枪,缀满铁蒺藜的沉重链枷,更有甚者,鞍旁竟悬着折叠的粗麻大网,网眼处寒光闪烁,分明是缀满了细小的锋利刀片。
曳剌军静默如鬼,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甲叶摩擦的哗啦声,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洪流。
河谷口地势略阔,曳剌军刚一列阵,便见北面烟尘冲天而起,蹄声由远及近,竟盖过了色楞格河的奔流。
八百铁骑如乌云压顶,瞬息而至。
当先一骑,马上少女不过十三四年纪,一身银亮细鳞软甲,身姿纤秀,却有一股逼人的锐气。她发色是少见的深褐,衬得肌肤胜雪,一双眸子亦是深褐色,清澈如泉,本该灵动,此刻却凝着寒冰,眉宇间一点倔强,恰似雪原上迎风怒放的冰凌花,美得剔透,也冷得刺骨。
梁洛瑶目光扫过对面那支形貌狰狞如鬼的军队,脸上毫无波澜,手中弯刀向前一指,清叱划破长空:“克烈的勇士!碾碎敌烈部!这河谷是我们的了!”
话音未落,克烈骑兵已如离弦之箭,轰然发动。他们冲锋极有章法,前队控马缓驰,引弓抛射,密集的箭雨霎时遮蔽了日光,带着尖锐的呼啸,狠狠扎向曳剌军阵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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